心邪

第五十一章心邪
  接下来的几日，桃源陆氏以及长古煜相继告辞，半月岭一事平息，空洞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  因大师兄玥非尘辟谷，没了敬畏之人，是以用膳之时大家都随便了许多。
  而最为随便到不能再随便之人，却将自己关在卧房，几日也不踏出门一步。
  这夜，玥无暇在洞天阁外徘徊了许久，几次要叩门，最后踌躇片刻，又垂下了手。
  担心他，想见他，想知道他心里的想法。
  不敢开口，更怕看到他不屑的眼神。
  男子不能喜欢男子吗？既然他这样说，那定是这般！
  那就这样吧，只要能陪在身边，是师兄也好，是玩伴也罢！
  玥无暇站在松柏之下，侧目回望自己的影子。
  淡淡疏离融在夜色中，更显孤寂。
  一个门里，一个门外，相互惦念，又相互猜疑。
  举头遥望明月，玥无暇叹了口气……
  夜阑人静，耳畔隐隐有脚步声传来，玥无暇定睛望去，下一刻整了整衣冠，朝着来者行了个拱手礼。
  “师傅！”
  月忧隐稍显诧异道：“来看千泽，怎么不进去？”
  “......”玥无暇对着紧闭的房门道：“并非特意前来，只是经过便进来看看。”
  “千泽还是意难平吗？”玥忧隐问道。“为师观他这几日都闷闷不乐，全不似以往。”
  “嗯，他还是对小鱼儿心中有愧。”玥无暇道：“徒儿心中亦然，如若不是因我，千泽也不会错过和小鱼儿的约定，也许烈焰沉鱼便不会断尾求出，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端。”
  “事到如今，不必多想。天道即是天道，我等修仙之人本就应以天道为本，匡扶正气。”
  “可千泽自从两粒黑珠入体后，性子略有变化......”玥无暇皱了皱眉。
  “哦？哪里不同？”
  “......”玥无暇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，也许是眼神？也许是声音。
  他从不曾以胜似寒冰的眼神看着自己，也从不曾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跟自己说话。
  他的眼角儿总会含着笑意，他的声音总是含着能滴出水的情绪，尾音轻挑着。
  “五方妖兽的黑珠本就是修复灵脉的灵药，不会有任何副作用，你也不必太过于挂心。”玥忧隐拍拍玥无暇的肩膀安慰道：“过几日便是紫金山论剑会，千泽和你与我一同前往，拜会一下戊戌道人，也让千泽去散散心，多结识些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，心情自然会转好。”
  “是！”玥无暇点了点头，旋即向玥忧隐拜别：“那无暇先请告退。”
  “你不与我一同进去？”
  “不了！”玥无暇恭敬回答道。
  “嗯，那便早早休息！也准备下行装”。
  月色下，玥无暇颀长的身影渐渐隐入夜色中。玥忧隐慈爱的容颜消退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诡异的笑。
  瞧瞧，他知道了些什么？玥无暇喜欢卓千泽？
  卓千泽对玥无暇呢？
  回想起之前玥无暇邪气入体之时，自己在卓千泽卧室内看到的拥吻一幕，玥忧隐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  除了玥非尘这条封印魔气的乾坤凌，似乎玥无暇也能牵制的了魔气之主，若是能善加利用，何愁不能掌控卓千泽，不被魔气反噬呢？
  依婷......相信很快你就不用再躺在冰冷冷的玉棺里了。
  七彩炫兰、魔主之血再加上金瞳蛇的冥音，复活指日可待。
  依婷，她的妻。再等等，只需要最后一颗黑珠，修复卓千泽的身躯，魔气载体便会吸入天下魔气，改变魔血......
  魔气之主，到底会是杀戮先被诱发？还是□□先被诱发？很快便会有答案了。
  他已等得太久太久了！
  在四周布下结界，撕裂空间。月色下，玥忧隐一闪，消失无踪。
  再次现身，玥忧隐已然身处在后山尸洞之中。万千头颅皆瞪着金目蛇瞳，朝着他幽幽嘶吼，怨念四溢。怎奈怨灵被镇压在石壁之中，无力挣脱。
  玥忧隐很是享受回荡于耳边的惨叫，他扫视了一圈石壁上的累累头颅，缓缓而行。
  潭边，洁白的彼岸花朵朵盛放，不停摇曳永不枯萎。花开一千年，落一千年，花叶永不相见。
  依婷，不会很久了，我们就要相见了......
  玥忧隐抚了抚自己亲手斩断的左臂，来到了被彼岸花簇拥的玉棺旁。
  玉棺缓缓轻启，一位面容秀雅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其中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，仿佛正陷入一个悠长的梦境，下一刻便会醒来。
  玥忧隐在她的面颊上轻轻碰了碰，似是怕惊扰了故人，又立刻收回了手。
  女子脖颈间有一道狰狞着的五指勒痕，玥忧隐怔了半响，神色忧伤......
  他与她同出一门，自幼便订下娃娃亲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。成年后也就水到渠成，成了亲。
  本以为会一直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，谁知......
  一次师门历练中，王依婷不慎中了盅虫，本以为并无大碍。伊人却日渐消瘦，渐渐生出蛇皮。玥忧隐这才察觉不对，经师门尊者以法术辨别，才发觉竟是被金眸蛇附身。
  金眸蛇乃是五方妖兽之首，向来只是存于古籍记载之中，而今日竟凭空出现，也就意味着天下纷争将起。
  玥忧隐顾不了这许多，他只能看到妻子的黑眸变成一线蛇瞳，只能看到她的神识逐渐被蚕食。依婷越来越暴躁，整个人开始被蛇体同化。
  千钧一发之际，终于寻到一线生机。
  金瞳蛇最喜强者之躯，只要有人自动以元神诱之，且新寄主本体灵力强于旧寄主，金眸蛇便会寄生到新躯壳内。
  引蛇入体！
  当年，正是玥忧隐意气风发之时，自信满满的仙门名士，觉得以自己的灵力修为，定能控制得了金瞳蛇，只要找机会将它逼出体外，一切便可迎刃而解。
  引蛇入体的过程的确很顺利。妻子王依婷几天后便恢复了灵力和温顺的性子。
  而玥忧隐的瞳孔开始起了变化，他开始渴望嗜血，开始不自觉地在地面上爬行......他大惊失色，却在自己的嘴巴里看到了吐出的长长蛇信......
  玥忧隐的天塌陷了，他开始畏光、畏人更畏惧自己的爱人，就算是夫人有孕也未让他有丝毫喜悦之情。
  他惧怕在人前的自己会丑态百出，成为众矢之的，仙门第一笑柄。
  查探到金蛇寄居在自己左臂弯处，他想都不想，直接挥剑自断左臂。然为时已晚，金眸蛇已融入了玥忧隐的神识，将他性情蚕食，甚至凶性大发时，亲手捏断了怀胎十月的妻子的脖颈。
  至此后，玥忧隐真真正正成了五方妖兽金眸蛇，而残存的唯一一点儿执念便是要复生亲手掐死的妻子。
  棺椁闭合，玥忧隐又踱步到洞口处，半人高的藤蔓之上吊着一个紧闭双目，失去意识的女子，她被成十字型绑在半空，双臂打开，掌心朝天，双手中各生出半条金黄色的锁链，草木灵力流转间，锁链缓缓生长着......
  赫然是师姑玥泽！
  “七彩炫兰果然是难得之宝，催生出的法器渡魂锁，堪为引渡魔血的绝佳载体，定能助我一臂之力！”玥忧隐笑了，瞳仁中竖起的一双蛇眸，闪闪发亮。“依婷你看到了吗？万事已俱备！你马上要看到我们的儿子了，怀胎三年在玉棺里降生的孩儿......”
  飞快吐了吐信子，玥忧隐化成一条巨大的蟒蛇，沉入潭水之中。
  回应他的，只有尸洞上千万冤魂的嘶喊之声，以及阵阵阴气......